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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八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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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莉娜有一种被刺到要害的疼痛和恐慌。她对着那最后一句话呆了很久，迟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不久，对方又发过来新的回信：会犹豫，就说明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更何况我还给了你这么好的理由。你是受我胁迫的，你是为了帮李天成。这么好的机会，你再不抓住，这辈子你就真跟李天成无缘了。光是想一想，我都替你觉得可惜啊。
这就是对方最后一次回信。之后，不管原莉娜再怎么问他，再怎么等待，都不再有丝毫的反应。
最后的那些话长久地占据了电脑屏幕。
原莉娜看了又看，就是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视线从上面挪开。她不由自主地咬着自己的手指，有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对她说，不能这么做……
她就一直咬着自己的手指，任凭那道声音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响起。但是，每多一次重复，那声音便也多一次消耗，变得越来越微弱。
终于，当屏幕因为太久没有操作而陡然变黑的时候，那微弱的声音也跟着一起彻底消失了。
原莉娜清醒过来，感觉到指尖钻心地疼。低头一看，指尖不知什么时候被咬破了，红红的血流了一手指。她看着那些粘乎乎，散发着腥气的液体，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十点整，电视剧放完了。也到了朋友的妹妹该休息的时间。
谭晓敏想和前几天一样，去喊朋友下来，因为她一个女人实在没有那个力气把这么大一个姑娘抱上床。刚起身，手腕上却蓦然一温，被女孩抓住了。谭晓敏诧异地看向女孩。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她主动地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甚至都没有看到过她主动接触自己的哥哥。
“怎么了？”她只好又坐回去。
女孩的手看起来枯瘦而且苍白，也没什么力气。与其说是抓住了她的手腕，还不如说是搭在她的手腕上。
“你以后，”女孩困难地发出声音，“别再来了。”
谭晓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但是女孩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她怀疑女孩有情感方面的障碍，根本就不能表达出任何情绪。就算看到再怎么好笑的电视，她和朋友都忍俊不禁，女孩却仍然可以没有一丝动摇地静坐着，脸上平静得就好像是木头雕刻出来的一样。
谭晓敏怔了一会儿，疑惑地轻声问：“你不喜欢我来？”朋友还说希望她以后也能来。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女孩应该不讨厌她吧？
女孩也不看谭晓敏。明明电视都已经关掉了，两只黑眼睛还是纹丝不动地盯着那漆黑的屏幕。
谭晓敏等了一会儿也没得到她的回答，便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电视。这时她却吃惊地发现，漆黑的屏幕变成了镜子，正清清楚楚地映着她和女孩的身影，而女孩正紧紧地盯住了镜子里的她。
但是更令她惊讶的还在后头。
巨大的电视机屏幕不仅照映到她们，还照映到一部分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有楼梯上，看起来有点儿小的另一道身影。
这个家里总共就只有三个人。
朋友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无声息地站在她们身后？！
谭晓敏本能地心头一紧，很想立刻转过头去。但她还是忍住了。
女孩忽然出声了，声音很大，似乎还带着一种任性的怒气：“我，要，我哥哥，”她说话本来就很困难，一激动起来就更断得厉害，“不用你来。”
谭晓敏吓了一跳，立刻收回自己的手。一时之间，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女孩吃力地喊着：“我，要，哥哥。”
谭晓敏看到她的脸都震红了，瘦弱的脖颈上，一根一根的青筋很可怕地爆起。那种感觉，就好像她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了身体，她正用尽全力抵抗。谭晓敏吃惊地看着，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一响，飞快地跳起来。
女孩不再说话，而是反复地发出一种含混的唔唔声，像是不会说话的小孩子一样，想说却又说出来，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喊叫。
谭晓敏有点儿慌了，连忙抚慰道：“你别着急，我这就去喊……”
“怎么了？”
楼上传来朋友略显焦急的声音。谭晓敏一回头，正见他匆匆地跑下来，一把握住妹妹的手。
“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朋友奇怪地看了一眼谭晓敏，难得的，言语里透出一丝埋怨。
谭晓敏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心里的一些怀疑占了上风。她决定先掩盖过去：“刚刚我想自己送她回房里，结果刚起来，就被她推开了……”
朋友不悦地抿一下嘴唇，先去哄妹妹：“哥哥在这里呢！哥哥哪里也没有去！”
他抓紧妹妹的臂膀，看着她的眼睛反复说了好几遍，终于有了效果。女孩不再发出那些令人心慌的喊叫，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也静静退去。朋友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头，又将她有些散乱的头发略作整理，女孩的喘息才逐渐平息。这个过程大概有七八分钟。她又恢复成平常泥塑木雕一般的模样。
朋友亲自推着妹妹进房间。
才刚发生了那样的事，谭晓敏便也不好再贸贸然跟过去。只得站起身，象征性地往女孩的卧室走近两步，就及时地停住。
她看到朋友很小心地将妹妹从轮椅里抱到床上，帮她脱掉了外面一层厚睡衣，再盖好被子。但是女孩没有像平常那样，随即闭上眼睛，兀自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又没在看她哥哥，而是直直地、有点儿僵硬地看向天花板。
朋友微蹙起眉头，便也没有着急出来。他坐在床沿，轻轻地拍着女孩，嘴里好像还低声地哄些什么。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也许是开始觉得累了，女孩才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朋友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关上门。直到这时，他才流露出一丝疲倦，短短地叹息一声。
这样的细致和体贴，就是做母亲的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谭晓敏看在眼里，默默地想。之前会不会是她想多了呢？
也许他并不是怀着什么心机站在她们身后，就只是想看看除了自己以外，妹妹还能不能接受别人。
“真是不好意思了。”
突然听到朋友的声音，谭晓敏微微一惊：“嗯？”
朋友淡淡尴尬地解释：“刚才我妹妹一闹脾气，我就有点儿着急了。”
谭晓敏哦一声。别说他会着急了，她刚才简直就被惊得瞠目结舌。没想到一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的人，一旦发作起来，竟然会这么凶猛、尖锐。就跟平滑如镜的冰块一样，看起来很厚很结实，但只要咔嚓一声，莫名其妙的一个细小如发丝的裂痕，就会陡然间崩溃般地瓦解。
坦白说，她到现在都觉得心口有些慌慌的。
而朋友却要长年累月地照顾这样的妹妹，那又会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没有的事，是我太自作主张了。”她还是礼貌地道，“我应该早去叫你的。”
朋友便又笑笑：“你也是想帮忙啊。”
看着朋友温柔和善的笑脸，谭晓敏相信，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虽然已经决定明天就回去了，可躺到床上还是会觉得心情不能平静。
谭晓敏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看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拨一个电话给丈夫。可是电话一拨出，听见传来拨通中的音乐，她又忽然想要掐掉。都这么晚了。
然而就在这时，通话已然接通。
“小敏？”熟悉的声音里有难掩的疲惫，还有一种小心翼翼地急切，“小敏……”
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叫她的名字，谭晓敏就感觉到眼里一瞬间有点儿湿热起来。她轻轻地捂住自己的嘴，镇定了一下。
“我明天回家了。”她说。
“……”手机里的声音静了好一会儿，但是分明听到一声深深的呼吸，“好。”
“什么时候回家呢？”他又问，“我去接你吧？”
“傍晚下班吧。”谭晓敏抱着手机，微微蜷起身子，“你在家等我就好。”
李天成又静一会儿，还是妥协了：“好，那我在家等你。”
两个人一下子都没了言语。明明都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说不出来，却又不能结束通话。只好一起沉默地拿着手机，听彼此安静中的呼吸。
“小敏，”李天成低低地，嘶哑地说，“我等你回家。”
谭晓敏一下子湿了眼眶：“嗯。”
“好好睡吧。”
“嗯。”
李天成放下手机，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几夜以来，一直煎熬着神经的焦灼终于消散了。他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香很沉，以致于第二天早上被秘书的来电吵醒。
这才发现，竟然九点多了。
“李，李总，”秘书诚惶诚恐，“您，您没事儿吧？”
李天成捧着头，尽量让自己清醒过来。
原莉娜有一种被刺到要害的疼痛和恐慌。她对着那最后一句话呆了很久，迟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不久，对方又发过来新的回信：会犹豫，就说明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更何况我还给了你这么好的理由。你是受我胁迫的，你是为了帮李天成。这么好的机会，你再不抓住，这辈子你就真跟李天成无缘了。光是想一想，我都替你觉得可惜啊。
这就是对方最后一次回信。之后，不管原莉娜再怎么问他，再怎么等待，都不再有丝毫的反应。
最后的那些话长久地占据了电脑屏幕。
原莉娜看了又看，就是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视线从上面挪开。她不由自主地咬着自己的手指，有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对她说，不能这么做……
她就一直咬着自己的手指，任凭那道声音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响起。但是，每多一次重复，那声音便也多一次消耗，变得越来越微弱。
终于，当屏幕因为太久没有操作而陡然变黑的时候，那微弱的声音也跟着一起彻底消失了。
原莉娜清醒过来，感觉到指尖钻心地疼。低头一看，指尖不知什么时候被咬破了，红红的血流了一手指。她看着那些粘乎乎，散发着腥气的液体，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十点整，电视剧放完了。也到了朋友的妹妹该休息的时间。
谭晓敏想和前几天一样，去喊朋友下来，因为她一个女人实在没有那个力气把这么大一个姑娘抱上床。刚起身，手腕上却蓦然一温，被女孩抓住了。谭晓敏诧异地看向女孩。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她主动地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甚至都没有看到过她主动接触自己的哥哥。
“怎么了？”她只好又坐回去。
女孩的手看起来枯瘦而且苍白，也没什么力气。与其说是抓住了她的手腕，还不如说是搭在她的手腕上。
“你以后，”女孩困难地发出声音，“别再来了。”
谭晓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但是女孩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她怀疑女孩有情感方面的障碍，根本就不能表达出任何情绪。就算看到再怎么好笑的电视，她和朋友都忍俊不禁，女孩却仍然可以没有一丝动摇地静坐着，脸上平静得就好像是木头雕刻出来的一样。
谭晓敏怔了一会儿，疑惑地轻声问：“你不喜欢我来？”朋友还说希望她以后也能来。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女孩应该不讨厌她吧？
女孩也不看谭晓敏。明明电视都已经关掉了，两只黑眼睛还是纹丝不动地盯着那漆黑的屏幕。
谭晓敏等了一会儿也没得到她的回答，便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电视。这时她却吃惊地发现，漆黑的屏幕变成了镜子，正清清楚楚地映着她和女孩的身影，而女孩正紧紧地盯住了镜子里的她。
但是更令她惊讶的还在后头。
巨大的电视机屏幕不仅照映到她们，还照映到一部分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有楼梯上，看起来有点儿小的另一道身影。
这个家里总共就只有三个人。
朋友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无声息地站在她们身后？！
谭晓敏本能地心头一紧，很想立刻转过头去。但她还是忍住了。
女孩忽然出声了，声音很大，似乎还带着一种任性的怒气：“我，要，我哥哥，”她说话本来就很困难，一激动起来就更断得厉害，“不用你来。”
谭晓敏吓了一跳，立刻收回自己的手。一时之间，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女孩吃力地喊着：“我，要，哥哥。”
谭晓敏看到她的脸都震红了，瘦弱的脖颈上，一根一根的青筋很可怕地爆起。那种感觉，就好像她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了身体，她正用尽全力抵抗。谭晓敏吃惊地看着，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一响，飞快地跳起来。
女孩不再说话，而是反复地发出一种含混的唔唔声，像是不会说话的小孩子一样，想说却又说出来，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喊叫。
谭晓敏有点儿慌了，连忙抚慰道：“你别着急，我这就去喊……”
“怎么了？”
楼上传来朋友略显焦急的声音。谭晓敏一回头，正见他匆匆地跑下来，一把握住妹妹的手。
“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朋友奇怪地看了一眼谭晓敏，难得的，言语里透出一丝埋怨。
谭晓敏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心里的一些怀疑占了上风。她决定先掩盖过去：“刚刚我想自己送她回房里，结果刚起来，就被她推开了……”
朋友不悦地抿一下嘴唇，先去哄妹妹：“哥哥在这里呢！哥哥哪里也没有去！”
他抓紧妹妹的臂膀，看着她的眼睛反复说了好几遍，终于有了效果。女孩不再发出那些令人心慌的喊叫，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也静静退去。朋友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头，又将她有些散乱的头发略作整理，女孩的喘息才逐渐平息。这个过程大概有七八分钟。她又恢复成平常泥塑木雕一般的模样。
朋友亲自推着妹妹进房间。
才刚发生了那样的事，谭晓敏便也不好再贸贸然跟过去。只得站起身，象征性地往女孩的卧室走近两步，就及时地停住。
她看到朋友很小心地将妹妹从轮椅里抱到床上，帮她脱掉了外面一层厚睡衣，再盖好被子。但是女孩没有像平常那样，随即闭上眼睛，兀自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又没在看她哥哥，而是直直地、有点儿僵硬地看向天花板。
朋友微蹙起眉头，便也没有着急出来。他坐在床沿，轻轻地拍着女孩，嘴里好像还低声地哄些什么。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也许是开始觉得累了，女孩才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朋友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关上门。直到这时，他才流露出一丝疲倦，短短地叹息一声。
这样的细致和体贴，就是做母亲的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谭晓敏看在眼里，默默地想。之前会不会是她想多了呢？
也许他并不是怀着什么心机站在她们身后，就只是想看看除了自己以外，妹妹还能不能接受别人。
“真是不好意思了。”
突然听到朋友的声音，谭晓敏微微一惊：“嗯？”
朋友淡淡尴尬地解释：“刚才我妹妹一闹脾气，我就有点儿着急了。”
谭晓敏哦一声。别说他会着急了，她刚才简直就被惊得瞠目结舌。没想到一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的人，一旦发作起来，竟然会这么凶猛、尖锐。就跟平滑如镜的冰块一样，看起来很厚很结实，但只要咔嚓一声，莫名其妙的一个细小如发丝的裂痕，就会陡然间崩溃般地瓦解。
坦白说，她到现在都觉得心口有些慌慌的。
而朋友却要长年累月地照顾这样的妹妹，那又会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没有的事，是我太自作主张了。”她还是礼貌地道，“我应该早去叫你的。”
朋友便又笑笑：“你也是想帮忙啊。”
看着朋友温柔和善的笑脸，谭晓敏相信，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虽然已经决定明天就回去了，可躺到床上还是会觉得心情不能平静。
谭晓敏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看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拨一个电话给丈夫。可是电话一拨出，听见传来拨通中的音乐，她又忽然想要掐掉。都这么晚了。
然而就在这时，通话已然接通。
“小敏？”熟悉的声音里有难掩的疲惫，还有一种小心翼翼地急切，“小敏……”
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叫她的名字，谭晓敏就感觉到眼里一瞬间有点儿湿热起来。她轻轻地捂住自己的嘴，镇定了一下。
“我明天回家了。”她说。
“……”手机里的声音静了好一会儿，但是分明听到一声深深的呼吸，“好。”
“什么时候回家呢？”他又问，“我去接你吧？”
“傍晚下班吧。”谭晓敏抱着手机，微微蜷起身子，“你在家等我就好。”
李天成又静一会儿，还是妥协了：“好，那我在家等你。”
两个人一下子都没了言语。明明都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说不出来，却又不能结束通话。只好一起沉默地拿着手机，听彼此安静中的呼吸。
“小敏，”李天成低低地，嘶哑地说，“我等你回家。”
谭晓敏一下子湿了眼眶：“嗯。”
“好好睡吧。”
“嗯。”
李天成放下手机，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几夜以来，一直煎熬着神经的焦灼终于消散了。他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香很沉，以致于第二天早上被秘书的来电吵醒。
这才发现，竟然九点多了。
“李，李总，”秘书诚惶诚恐，“您，您没事儿吧？”
李天成捧着头，尽量让自己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