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就有这么多的水

推荐阅读:赣第德曼殊斐尔小说集涡堤孩永井荷风异国放浪记夏目漱石浮世与病榻日本侘寂德川时代的文艺与社会“意气”的构造西方文学史十二讲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贪玩中文网 www.tanwanzw.com,最快更新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最新章节!

    我丈夫胃口不错。但我不觉得他是真的饿了。他嘴里嚼着,胳膊搁在桌子上,两眼盯着房间那头的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开了。他用餐巾纸擦擦嘴,耸耸肩,又吃了起来。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他说。“怎么了?”他说,放下了叉子。

    “我盯着你了吗?”我说,摇了摇头。

    电话铃响了起来。

    “别接。”他说。

    “可能是你妈。”我说。

    “等着瞧吧。”他说。

    我拿起话筒听了一会儿。我丈夫停了下来。

    “我和你说什么来着?”我挂电话时他说。他又吃了起来,然后把餐巾纸丢在盘子里。他说:“他妈的,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爱管闲事?告诉我我哪儿做错了,我听着!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在场。我们商量过,一起做的决定。我们不可能立马掉头往回走。我们离车有五英里远。我用不着你来评判我。听见没有?”

    “你自己知道。”我说。

    他说:“我知道什么,克莱尔?告诉我我该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这个。”他给了我一个自以为意味深长的表情。“她死了,”他说,“我和所有人一样难过。但她死了。”

    “问题就在这儿。”我说。

    他举起双手。他把椅子推离桌子,拿上烟,带着一罐啤酒去了后院。我看见他在草坪躺椅上坐下来,又捡起了那张报纸。

    他的名字就登在头版。和他朋友们的名字一起。

    我闭上眼,扶着水池的边。然后我用手臂扫过滴水板,把盘子全都扫到了地上。

    他没动。我知道他听见了。他抬起头像是在听着什么。但是他没有动。他没有转身。

    他、戈登·约翰逊、梅尔·多恩和弗恩·威廉姆斯,他们常在一起玩扑克、打保龄和钓鱼。每年春天和初夏,在造访的亲友到来之前,他们都要一起去钓鱼。他们都是正经人,顾家,工作认真。他们的孩子和我们的儿子迪安一块儿上学。

    上个星期五,这些顾家的男人去了纳切斯河。他们在山里停了车,徒步去钓鱼的地方。他们带着铺盖、食物、纸牌和威士忌。

    他们还没扎好帐篷就发现了这个女孩。是梅尔·多恩发现的。她赤身裸体,卡在伸到水面的一些树枝中间。

    他招呼其他人过来看。他们商量该怎么办。其中一个人————我家斯图亚特没说是谁————说他们应该马上回去。其他人却用鞋搅着沙子,说他们不想那么做。他们借口说累了,天也晚了,实际上这个女孩哪儿也去不了了等等。

    最后他们照原计划继续,扎起了帐篷。他们堆起篝火,喝上了威士忌。月亮升上来后,他们聊起了这个女孩。有人说不能让尸体漂走。他们拿着手电筒回到河边。他们中的一个————可能是斯图亚特————涉入水中抓住了她。他抓住她的手指,把她拉到岸边。他用一截尼龙绳捆住她的手腕,再把尼龙绳的剩余部分绕在了一棵树上。

    第二天早晨,他们烧了早饭,喝了咖啡,又喝了威士忌,然后分头去钓鱼。那天晚上,他们烧了鱼和土豆,喝了咖啡和威士忌,然后带着锅碗瓢盆去河边,在女孩漂着的地方洗刷起来。

    他们后来玩了一会儿纸牌。也许他们一直玩到牌都看不清了。弗恩·威廉姆斯先去睡了,其他人则讲起了故事。戈登·约翰逊说因为河水太冷,他们钓到的鳟鱼身体都是硬的。

    第二天早晨他们很晚才起来,喝了威士忌,钓了一小会儿鱼,收了帐篷,卷起睡袋,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他们开车来到一个电话亭前。是斯图亚特打的电话,其他人则站在烈日下听着。他告诉了警察他们的名字。他们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不觉得有什么可内疚的。他们说他们会等在那里,直到有人来获取更详细的路线并记录下他们的证词。

    他回到家里时我已经睡着了。但在听见厨房的动静后我醒了过来。我见他拿着一罐啤酒靠在冰箱上。他用粗壮的手臂抱着我,一双大手在我的背上上下抚摸。上床后,他又把手放在我身上,然后他等着,像是在想着其他什么事情,我转过身,张开腿。完事后,我觉得他应该一直没睡。

    早晨,我还没下床他就起来了。我估计他是去看看报上有些什么消息。

    刚过八点,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见鬼去吧!”我听见他喊道。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除了已经告诉警察的,我没什么好补充的了!”

    他使劲摔下话筒。

    “怎么回事?”我说。

    就在这时,他告诉了我我刚才告诉你们的事情。

    我把摔碎的盘子和杯子扫起来后去了外面。他正仰面躺在草地上,报纸和啤酒罐都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斯图亚特,我们开车出去转一圈吧?”我说。

    他翻过身来望向我。“路上买点啤酒。”他说。他站起来,经过我身边时摸了一下我的屁股。“等我一下。”他说。

    我俩一声不吭地开车穿过镇子。他停在一个路边集市买了啤酒。我注意到进门处有一大沓报纸。在最上面一级台阶,一个穿着印花连衣裙的胖妇人递给一个小女孩一根甘草棒棒糖。过了几分钟,我们越过爱弗森小溪,拐进一片野餐区。溪水经过桥下,流向一个几百码外的大水塘。我看见那儿有些人。我看见他们在钓鱼。

    家门口就有这么多的水。

    我说:“你为什么偏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别惹我。”他说。

    我们坐在阳光下的一张条凳上。他打开啤酒罐。他说:“放轻松点,克莱尔。”

    “他们说他们没犯罪。他们说他们精神失常了。”

    他说:“谁?”他说:“你在说什么?”

    “马多克斯兄弟。他们杀了一个叫阿琳·哈伯莉的女孩,就在我长大的地方。他们割下她的头,把她扔进了克莱·爱鲁姆河。这事发生时我还是个小女孩。”

    “你要把我给惹火了。”他说。

    我看着小溪。我就在里面,眼睛睁着,面朝下,瞪着溪底的苔藓,死了。

    “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病,”他在回家的路上说,“你让我越来越上火。”

    我没什么可以跟他说的。

    他试图集中精力开车。但他还是不停地看着后视镜。

    他知道。

    今早,斯图亚特以为他在让我多睡一会儿。但我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我躺在床的另一边,远离他多毛的腿,想着心事。

    他把迪安打发去了学校,然后刮胡子,穿衣服,离家去上班。其间他向卧室里看了两眼,干咳了几声。但我没睁眼。

    我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张他留下的纸条。落款处写的是“爱你”。

    我坐在早餐间喝咖啡,在纸条上留下了一圈咖啡渍。我看了眼报纸,把报纸在桌上翻过来翻过去,又拿近了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尸体已被确认,认领。但其间历经了几次检查,把东西放进去、切开、称重、量测,再放回去,缝起来。

    我拿着报纸,坐在那儿想了很久。然后我给理发店打了个预约电话。

    我坐在头发烘干机下面,腿上放了本杂志,让玛妮帮我做指甲。

    “我明天要去参加一个葬礼。”我说。

    “听到这个我很难过。”玛妮说。

    “是被谋杀的。”我说。

    “这是最糟糕的了。”玛妮说。

    “我们之间没那么熟。”我说,“但是你知道的。”

    “我们会把你打扮妥当的。”玛妮说。

    那天晚上我是在沙发上过的夜,早晨我第一个起床。他剃须时,我烧上咖啡,准备早饭。

    他出现在厨房门口,光着的肩膀上搭着条浴巾,打量着我。

    “咖啡在这里,”我说,“鸡蛋一会儿就好。”

    我叫醒迪安,三人一起吃早饭。只要斯图亚特一看我,我就问迪安要不要加牛奶,再来点面包之类的。

    “今天我会打电话给你。”斯图亚特开门时说道。

    我说:“我今天不会在家。”

    “好吧,”他说,“就这样吧。”

    我仔细穿戴。我试了试一顶帽子,在镜子里照了照。我给迪安留了个条子。

    宝贝,妈咪下午有事,会晚一点回来。你在屋里或后院里玩,等我们回来。

    爱你,妈咪

    我看着“爱你”这个词,在下面画了一道线。然后我看着“后院”这个词。这个词这样写对吗?

    我开车穿过农场,穿过燕麦地、甜菜园、苹果园和牧场,牛在吃草。不久,一切都变了。农场越来越少,房子更像是些简陋的窝棚,耸立的树群取代了果园。然后就是山。在右边的低地,纳切斯河不时映入眼中。

    一辆绿色的小卡车出现在我后面,跟着我开了好几英里。我不时地在不该减速时减速,希望他能超过去。然后我开始加速。时机也不对。我紧握方向盘,把手指都握疼了。

    在一段平坦无车的长路上,他超车了。但他和我并排开了一会儿,是一个剃着平头、身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我们互相打量了一下。然后他挥了挥手,摁了下喇叭,超了过去。

    我减速,找到一个地方。我靠边停车,熄了火。我能听见树林下方河水的声音。这时我听见小卡车开了回来。

    我锁上车门,摇起车窗。

    “你还好吗?”这个男人说。他敲了敲车窗。“你没事吧?”他手臂靠在车门上,脸贴近车窗。

    我瞪着他,想不出还能干什么。

    “你没出什么事吧?怎么把自己锁在车里了?”

    我摇摇头。

    “把车窗摇下来。”他摇摇头,看了眼高速公路,又回过头来看我。“现在把窗子摇下来。”

    “对不起,”我说,“我得走了。”

    “打开门,”他说,好像没在听,“你会闷死在里面的。”

    他看着我的胸脯,我的腿。我知道他正在这么做。

    “嗨,宝贝儿,”他说,“我只不过是想帮帮你。”

    灵柩已经盖上,上面撒满花瓣。我刚坐下,管风琴就奏响了。人们陆续进来,找好座位。有一个男孩穿着喇叭裤和黄色短袖衫。一扇门打开了,家庭成员结成一队,走到一处被帘子遮住的地方。大家坐下时传来了椅子的咯吱声。很快,一个身着深色高档西服、面容和蔼的金发男子站了起来,让我们低下头。他为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做了祷告,在这之后,他为逝者的灵魂做了祷告。

    我跟着人群从灵柩旁走过。然后我来到前门的台阶上,走进了下午的日光里。一个妇女在我前面跛着腿走下台阶。她在人行道上四处看了看。“唉,他们抓到他了,”她说,“如果这也算是种安慰的话。他们今天早晨逮捕了他。我来之前刚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就是这个镇子里的一个男孩。”

    我们沿着炎热的人行道走了几步。人们在发动车子。我伸手扶住一个停车计时器。光亮的引擎盖和光亮的挡泥板。我头晕目眩。

    我说:“他有可能不是一人作案,这些杀人犯。你很难弄清楚。”

    “她还是个小姑娘时我就认识她了,”妇人说,“她过去常来我这儿,我给她烤曲奇饼,让她边看电视边吃。”

    回到家里,斯图亚特坐在桌旁,面前放着一杯威士忌。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是迪安出事了。

    “他在哪儿?”我说,“迪安在哪儿?”

    “外面。”我丈夫说。

    他喝干了杯子站起来。他说:“我想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了。”

    他伸出手臂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开始解我外套的扣子,然后是我衬衫的纽扣。

    “先做最要紧的。”他说。

    他说了些别的。但我无须再听。这么多的水在流,我什么也听不见。

    “是的,”我说,自己解完了扣子,“在迪安回来之前。快点。”

本站推荐:十字军骑士少年弃儿汤姆琼斯史基地边缘大象的证词曾国藩传洛丽塔野鸭欧洲文明史不连续杀人事件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贪玩中文网只为原作者雷蒙德·卡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雷蒙德·卡佛并收藏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