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螳螂捕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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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炊烟袅袅。
魏远志刚刚进门，藏的私房钱就三言两语被胡麦麦诈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家门，真是灰头土脸。
家里有胡麦麦和琥珀两个母老虎，他被赶出家门也不是第一次，自从跟司徒浪这个大喇叭嘴做了邻居，每每夸大其词，因此他孬种惧内之名传遍天下，好处是断绝了姑娘们的念想，坏处就是天天被人嘲笑。
他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没面子，天天假扮被媳妇欺压的可怜虫，蹭吃蹭喝，夹着尾巴到处乱蹿。
幸好今天天气不赖，魏远志习惯性揣着手在柳叶小街溜达，看看花花草草，在各家门口停一停，等待小孩出来逗两句。
他很快就发现，都要吃晚饭了，除了司徒浪家，各家关门闭户，整条想街像是死了。
司徒浪的哑巴妻子出来看了一眼，送上来一个热乎乎的饭团，魏远志看饭团做得漂亮，有点舍不得，小心翼翼揣着送到胡麦麦手里。
打架归打架，生气归生气，他不能不惦记她。
看到饭团，胡麦麦眉开眼笑，很痛快跟他分而食之，两人捧着饭团一人一边坐在书房门口，胡麦麦忽而一笑，“她是日本人。”
她是谁，魏远志心知肚明，低声道：“我知道。”
“那么，蓝东海的事，你也知道？”
“知道。”
“其他邻居连夜搬走的事呢？”
“全搬走了！”魏远志这回还真不知道，瞪圆眼睛看着她。
“就剩了黄大狗，咱得提防他，这人迟早得收拾我们。”
“有人搬走，自然有人搬过来，不管是谁都不要惊讶……”
“刘家沟你不能再去了。”魏远志突然打断她。
“为什么？”
“不能去就不能去，哪有为什么。”
胡麦麦微微一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魏远志自觉有些失言，撇开脸扭头就走。
胡麦麦突然拉住他的衣袖，从兜里掏啊掏，掏出五块钱拍在他手里。
“赏你的！去喝酒！”
“这就是这顿酒的来历！”
夜半时分，魏远志和杨小七相对而坐，魏远志长吁短叹，杨小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走路都一蹦一跳。
“哪用得着你掏钱，我心情好，这顿我请！”杨小七拍着胸脯装大爷。
巴赤海那么大的块头塞在小小的椅子，怎么看怎么好笑，加上他一边吃一边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引得两人不停往他那看。
杨小七除掉心腹大患，心情是真的好，走到哪都感觉在飘，魏远志一吆喝就来了，憋着一肚子欢喜没法说，一个劲劝酒布菜，倒把魏远志吃出了满腹疑惑。
“我说小七，你可千万别跑去赌钱，你爹就算开了大金铺，那点钱也不够你输。”
杨小七愣了愣，噗嗤一笑，“你自己攒的赌场，你自己不赌，也不让我赌，你不想赚钱了？”
魏远志凑近看了看，一个爆栗敲在他额头，“说什么傻话，我要是去攒赌场，我爹肯定要从坟里跳出来揍死我！”
杨小七劲头来了，一张秀气的小脸直往他面前凑，“我也是，我也是。”
“你是什么？”
“要是我做坏事，魏老师也会揍我！”
“他揍过你？”
“那当然，全世界就他敢揍我，对了，还有琥珀姐也敢。”
“我不信！”
“我们打赌，你带我去他坟前，谁说瞎话让他揍谁！”
“少爷，少喝两口！”巴赤海一双牛眼睛瞪着杨小七。
“都没怎么喝！”魏远志冲巴赤海一笑，抄起酒壶给两人倒酒，“你说的这顿归你，那我可不客气了。”
两人刻意重重碰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有点急了，杨小七咳嗽两声，看着魏远志，眼里莫名涌上一层水雾。
这么看起来，真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魏远志伸手，轻轻拍在他头顶，用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一直惦记我爹，我替他谢谢你。”
果不其然，那水雾渐渐集结，变成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
而且好像怎么流不完。
魏远志也想哭。
可他不能哭。
“去年12月31号，你见过他对不对？”
巴赤海放下筷子，目不转睛盯着两人。
还没有察觉危险，他不必过早出手。
杨小七打了个寒噤，突然发现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他长得没自己好看，当然也没琥珀好看，读书的时候是个闷葫芦，不读书就从来不出来，一向没什么存在感，要不是有所图谋，杨小七根本懒得搭理。
可他此时的眼睛亮得瘆人。
就像当年的魏老师。
魏老师把他从泥坑里拉出来，不顾这一身臭烘烘冰冷冷，脱了棉袄裹着他，用自己的怀抱温暖他，用亮得瘆人的眼睛和劫持他的土匪对峙。
在所有老师里，魏老师是最弱不禁风的一个，他一向瞧不上，或者说他高高在上，眼里从来就没别人。
他瞧不上的老师，和拿着刀枪的土匪对峙，没有半分惧色。
他后来才知道，魏老师就是鬼夫子。
鬼夫子是泥坑里生长出来的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鬼夫子不是一个人，是一支孤军。
他下意识伸手，轻轻地，轻轻地捂上这双眼睛。
睫毛在手心里划过，让他心里很痒。
更想嚎啕痛哭。
他杀了郝三黑替鬼夫子报仇，而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无比漂亮，必须到他坟上好好炫耀一番……
在杨小七崩溃之前，巴赤海霍然而起，拎着他的领子，顺手把人夹在腋下捎了出去。
杨小七只顾着哭，忘了挣扎，一会就小鸡仔一般随同巴赤海没入黑暗里。
魏远志又倒了一杯酒，捉着酒杯轻轻地摇动。
杯中是一片浑浊的世界。
透过这片浑浊，他的内心渐渐清明。
此时此刻，裴玉珏正在书房，面前躺着一封信。
信是从关内寄过来，裴玉珏提起笔，准备在收信人一栏写点什么。
脚步声惊天动地响起，裴玉珏手一抖，放下笔将信扫进抽屉。
裴六爷风风火火走进来，“着急忙慌把我找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小魏那个媳妇到底什么来头？”
“我说你是不是闲的，不管什么来头，两人都过了这么久日子，还能反了天去！”
“那媳妇本姓是胡，古月胡。”
“姓胡才好。”
“六哥，你认识她？”
裴六爷满脸不耐烦，“到处兵荒马乱，来投奔这穷老头子的能有几个，也就这个姓的后人能来，再说了，来的要是别的姓，用不着你啰嗦，我早就动手了。”
“果然是故人。”裴玉珏点点头，露出笑容。
“那是，我当初找了几轮人跑去盯梢，也是看了没问题才撤回来，老魏家再怎么落败也是我们亲家，哪能让别人钻空子。”
看他还在魂飞天外，裴六爷用力敲了敲桌子，“这媳妇又不好看，你当初不是没瞧上人家，怎么着，看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又惦记上了？”
“你说哪里话，20多年前我们还住在柳叶小街，小魏还在襁褓里，老爷子有一次酒后失言，说跟小魏定了娃娃亲，这事你不记得？”
“记得，怎么不记得！”裴六爷一拍大腿，“敢情就是这个丫头，这老爷子啥也不跟我们说，真是太小心了！”
“老爷子小心谨慎，这媳妇可不一样，她最近跑刘家沟跑得太勤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裴六爷抓着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用力抹嘴坐下来，“他们做点小生意不容易，又不碍着我们什么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她不是做小生意。”裴九爷拎了拎一袋小米，露出轻蔑的笑容，“她还捎带着干送口粮的活儿。”
“这是好事啊！刘家沟天天死人，有人接济还不好，人全都饿死了谁帮我们干事！”裴六爷摆摆手，“你呀，别成天躲在屋子里头憋坏招，出去管管赌场的事吧，裴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顶用，我都快累死了。”
“裴醒呢？”
“他根本不挨家！”裴冰冰尖利的声音响在门口，“九叔，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
裴玉珏看着裴六爷，等待他的解释。
裴六爷尴尬笑了笑，“冰冰现在帮我管事，等她上了手，马上就能办婚事了。”
“是啊，九叔，别忘了给我们准备一份大礼！”裴冰冰探头进来，一脸志得意满的灿烂笑容。
裴玉珏冲着裴六爷略一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就这么一个侄女，肯定亏待不了你。”
两兄弟心照不宣。
没有婚事，不可能有婚事，撒出去的这张大网该收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炊烟袅袅。
魏远志刚刚进门，藏的私房钱就三言两语被胡麦麦诈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家门，真是灰头土脸。
家里有胡麦麦和琥珀两个母老虎，他被赶出家门也不是第一次，自从跟司徒浪这个大喇叭嘴做了邻居，每每夸大其词，因此他孬种惧内之名传遍天下，好处是断绝了姑娘们的念想，坏处就是天天被人嘲笑。
他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没面子，天天假扮被媳妇欺压的可怜虫，蹭吃蹭喝，夹着尾巴到处乱蹿。
幸好今天天气不赖，魏远志习惯性揣着手在柳叶小街溜达，看看花花草草，在各家门口停一停，等待小孩出来逗两句。
他很快就发现，都要吃晚饭了，除了司徒浪家，各家关门闭户，整条想街像是死了。
司徒浪的哑巴妻子出来看了一眼，送上来一个热乎乎的饭团，魏远志看饭团做得漂亮，有点舍不得，小心翼翼揣着送到胡麦麦手里。
打架归打架，生气归生气，他不能不惦记她。
看到饭团，胡麦麦眉开眼笑，很痛快跟他分而食之，两人捧着饭团一人一边坐在书房门口，胡麦麦忽而一笑，“她是日本人。”
她是谁，魏远志心知肚明，低声道：“我知道。”
“那么，蓝东海的事，你也知道？”
“知道。”
“其他邻居连夜搬走的事呢？”
“全搬走了！”魏远志这回还真不知道，瞪圆眼睛看着她。
“就剩了黄大狗，咱得提防他，这人迟早得收拾我们。”
“有人搬走，自然有人搬过来，不管是谁都不要惊讶……”
“刘家沟你不能再去了。”魏远志突然打断她。
“为什么？”
“不能去就不能去，哪有为什么。”
胡麦麦微微一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魏远志自觉有些失言，撇开脸扭头就走。
胡麦麦突然拉住他的衣袖，从兜里掏啊掏，掏出五块钱拍在他手里。
“赏你的！去喝酒！”
“这就是这顿酒的来历！”
夜半时分，魏远志和杨小七相对而坐，魏远志长吁短叹，杨小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走路都一蹦一跳。
“哪用得着你掏钱，我心情好，这顿我请！”杨小七拍着胸脯装大爷。
巴赤海那么大的块头塞在小小的椅子，怎么看怎么好笑，加上他一边吃一边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引得两人不停往他那看。
杨小七除掉心腹大患，心情是真的好，走到哪都感觉在飘，魏远志一吆喝就来了，憋着一肚子欢喜没法说，一个劲劝酒布菜，倒把魏远志吃出了满腹疑惑。
“我说小七，你可千万别跑去赌钱，你爹就算开了大金铺，那点钱也不够你输。”
杨小七愣了愣，噗嗤一笑，“你自己攒的赌场，你自己不赌，也不让我赌，你不想赚钱了？”
魏远志凑近看了看，一个爆栗敲在他额头，“说什么傻话，我要是去攒赌场，我爹肯定要从坟里跳出来揍死我！”
杨小七劲头来了，一张秀气的小脸直往他面前凑，“我也是，我也是。”
“你是什么？”
“要是我做坏事，魏老师也会揍我！”
“他揍过你？”
“那当然，全世界就他敢揍我，对了，还有琥珀姐也敢。”
“我不信！”
“我们打赌，你带我去他坟前，谁说瞎话让他揍谁！”
“少爷，少喝两口！”巴赤海一双牛眼睛瞪着杨小七。
“都没怎么喝！”魏远志冲巴赤海一笑，抄起酒壶给两人倒酒，“你说的这顿归你，那我可不客气了。”
两人刻意重重碰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有点急了，杨小七咳嗽两声，看着魏远志，眼里莫名涌上一层水雾。
这么看起来，真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魏远志伸手，轻轻拍在他头顶，用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一直惦记我爹，我替他谢谢你。”
果不其然，那水雾渐渐集结，变成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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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远志也想哭。
可他不能哭。
“去年12月31号，你见过他对不对？”
巴赤海放下筷子，目不转睛盯着两人。
还没有察觉危险，他不必过早出手。
杨小七打了个寒噤，突然发现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他长得没自己好看，当然也没琥珀好看，读书的时候是个闷葫芦，不读书就从来不出来，一向没什么存在感，要不是有所图谋，杨小七根本懒得搭理。
可他此时的眼睛亮得瘆人。
就像当年的魏老师。
魏老师把他从泥坑里拉出来，不顾这一身臭烘烘冰冷冷，脱了棉袄裹着他，用自己的怀抱温暖他，用亮得瘆人的眼睛和劫持他的土匪对峙。
在所有老师里，魏老师是最弱不禁风的一个，他一向瞧不上，或者说他高高在上，眼里从来就没别人。
他瞧不上的老师，和拿着刀枪的土匪对峙，没有半分惧色。
他后来才知道，魏老师就是鬼夫子。
鬼夫子是泥坑里生长出来的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鬼夫子不是一个人，是一支孤军。
他下意识伸手，轻轻地，轻轻地捂上这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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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七只顾着哭，忘了挣扎，一会就小鸡仔一般随同巴赤海没入黑暗里。
魏远志又倒了一杯酒，捉着酒杯轻轻地摇动。
杯中是一片浑浊的世界。
透过这片浑浊，他的内心渐渐清明。
此时此刻，裴玉珏正在书房，面前躺着一封信。
信是从关内寄过来，裴玉珏提起笔，准备在收信人一栏写点什么。
脚步声惊天动地响起，裴玉珏手一抖，放下笔将信扫进抽屉。
裴六爷风风火火走进来，“着急忙慌把我找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小魏那个媳妇到底什么来头？”
“我说你是不是闲的，不管什么来头，两人都过了这么久日子，还能反了天去！”
“那媳妇本姓是胡，古月胡。”
“姓胡才好。”
“六哥，你认识她？”
裴六爷满脸不耐烦，“到处兵荒马乱，来投奔这穷老头子的能有几个，也就这个姓的后人能来，再说了，来的要是别的姓，用不着你啰嗦，我早就动手了。”
“果然是故人。”裴玉珏点点头，露出笑容。
“那是，我当初找了几轮人跑去盯梢，也是看了没问题才撤回来，老魏家再怎么落败也是我们亲家，哪能让别人钻空子。”
看他还在魂飞天外，裴六爷用力敲了敲桌子，“这媳妇又不好看，你当初不是没瞧上人家，怎么着，看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又惦记上了？”
“你说哪里话，20多年前我们还住在柳叶小街，小魏还在襁褓里，老爷子有一次酒后失言，说跟小魏定了娃娃亲，这事你不记得？”
“记得，怎么不记得！”裴六爷一拍大腿，“敢情就是这个丫头，这老爷子啥也不跟我们说，真是太小心了！”
“老爷子小心谨慎，这媳妇可不一样，她最近跑刘家沟跑得太勤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裴六爷抓着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用力抹嘴坐下来，“他们做点小生意不容易，又不碍着我们什么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她不是做小生意。”裴九爷拎了拎一袋小米，露出轻蔑的笑容，“她还捎带着干送口粮的活儿。”
“这是好事啊！刘家沟天天死人，有人接济还不好，人全都饿死了谁帮我们干事！”裴六爷摆摆手，“你呀，别成天躲在屋子里头憋坏招，出去管管赌场的事吧，裴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顶用，我都快累死了。”
“裴醒呢？”
“他根本不挨家！”裴冰冰尖利的声音响在门口，“九叔，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
裴玉珏看着裴六爷，等待他的解释。
裴六爷尴尬笑了笑，“冰冰现在帮我管事，等她上了手，马上就能办婚事了。”
“是啊，九叔，别忘了给我们准备一份大礼！”裴冰冰探头进来，一脸志得意满的灿烂笑容。
裴玉珏冲着裴六爷略一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就这么一个侄女，肯定亏待不了你。”
两兄弟心照不宣。
没有婚事，不可能有婚事，撒出去的这张大网该收了。